现代社会里，塑料就像木制品一样普遍。不同的是，大多数塑料不会消失，而是成为街道、河流、湖泊和海洋中的垃圾。曾有新闻报道鲸鱼和海龟的胃里全是塑料，也有公益人士建造了巨大的浮网来收集垃圾，还有热心市民清理海滩，但这些作用不大，每年依旧有800万吨塑料流入海洋。

马尼拉市Navotas社区里连绵不绝的塑料垃圾长带

 图丨NPR记者Jes Aznar拍摄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让企业彻底改变塑料制造和产品包装的方式？这确实有人在做，Froilan Grate就是其一。

Froilan Grate，35岁，出生成长于菲律宾伊洛伊洛省的一个小村庄。他喜欢光着脚踩在沙子上，喜欢在海里游泳，自称“海岛男孩”。

图丨Froilan Grate提供

18岁那年，Grate乘船前往马尼拉求学。得知即将进入马尼拉湾，他兴奋地冲到甲板上，然而目之所至全是密密麻麻的海洋垃圾。Grate说，“在我长大的地方，沙滩是白色的，海水很清澈，马尼拉的海却是黑色的，漂满塑料，这让我很震惊。”他开始担心，会不会有一天，家乡的小岛海面也会漂满塑料？这种深切的担忧，让他找到了一生的事业：与塑料垃圾作斗争。

现在，马尼拉湾的情况更糟糕。在东南亚，随着经济的增长和中产阶级的壮大，塑料消费蓬勃发展，但垃圾管理却很不成熟甚至根本没有。在许多地方，拾荒者会收集可回收物品卖给回收商。但由于大部分塑料不具备回收价值，所以不会被收集，而是在各处游荡。

马尼拉湾

图丨NPR记者Jes Aznar拍摄

海湾沿线地带如Dampalit市，塑料垃圾随处可见。当地政府表示，马尼拉湾的所有垃圾都冲到了这里，它们来自其它国家和城市，所以无法彻底清理。

塑料垃圾不断涌入Dampalit市

图丨NPR记者Jes Aznar拍摄

大学期间，Grate尽量不使用塑料品。毕业后，他成为了社区活动策划人，参与组织社区环保教学活动，“为有心改变现状者提供工具”。但他觉得这样的变化还不够快。经过一番考虑，他加入了环保组织“地球母亲基金会”（the Mother Earth Foundation），帮助拾荒者成为社区机构的正式员工，改善他们的工作条件。但Grate觉得，这依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在GAIA等国际环保组织的支持下，Grate开始帮助社区工作人员收集垃圾并将塑料单独分类。在他的努力下，16个社区签署了“零废”计划，并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例如，Hulong Duhat街区装起了监控，居民如果不把塑料和其它垃圾分开，就会被罚款，第一次罚500比索，第二次罚1000比索，第三次进监狱。不过，依然有人不遵守规则。

各社区还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一是塑料太多，二是塑料作为不可回收物品无处安放，只能运往垃圾填埋场。但填埋场也不多，而且部分填埋场的塑料最终会随着风或水漂出去，持续污染环境。

“零废”社区的垃圾回收现场

图丨NPR记者Jes Aznar拍摄

1940年代后期，塑料开始流行。企业积极宣传其清洁性和耐用性，却对其持久性避而不谈。1969年，在一次包装废品的会议上，一位品牌营销顾问甚至表示，塑料的最终归宿与他们无关，处理塑料废物不是制造商的责任，而是消费者的责任。制造商要做的是敦促人们不要乱扔垃圾，同时继续生产出用途更广的新型塑料。

1980年，在东南亚地区，新型的小塑料包装开始流行，如番茄酱包。为了形状或耐用性，这种包装通常会包上一层铝或纸。

图丨NPR记者Jes Aznar拍摄

这种小包装难以回收，拾荒者会直接忽略。即便它们可回收，菲律宾大多数地方也没有回收设施，所以最终还是成为垃圾。

图丨NPR记者Jes Aznar拍摄

但有人支持这种包装的使用。菲律宾回收和材料可持续性联盟负责人Crispian Lao称，小包装能将优质产品带给消费者，且比可重复使用的包装健康。他还指出，许多消费品企业已经承诺，到2025年，他们的包装将100%可回收。

但Grate认为，回收不能解决菲律宾的塑料污染问题，因为那里有7000多个岛屿，无论是国家政府还是地方当局都负担不起在各地设立回收中心的费用，回收商能否支付足够的费用来鼓励废品收集也不明确。而且这依然是把清理的重担放在消费者肩上。Grate指出，“大多数公司认为商品出售之后他们就没有责任了。这是不公正的说法。”

在社区工作几年后，Grate意识到，只清理当地的塑料无法解决问题，需要改变整个系统才有希望。

2006年，Grate所在的环保组织写信给麦当劳，敦促它不要使用塑料泡沫包装。Grate把信带到当地的麦当劳公司，却无人受理。他回忆道，“那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权力的不平衡。”

令Grate更气愤的是2015年发表在《科学》杂志（Science）上的一篇文章。据乔治亚大学的废品专家Jenna Jambeck计算，每年有800万吨塑料垃圾进入海洋，其中最大的来源是东南亚和南亚。白宫议员Sheldon也明确表示，“超过一半的海洋塑料垃圾来自中国、印度尼西亚、菲律宾、越南和斯里兰卡这五个国家。他们的垃圾管理系统很失败。”这些言论责备的不是制造商，而是受害者。Grate说，“他们知道问题所在。垃圾是企业带来的，但他们却免受责罚，我们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2016年，Break Free from Plastic（BFFP）组织成立，其目标是影响企业改变。该组织的全球协调员Von Hernandez说，“如果塑料不能被回收或堆肥，那一开始就不该被生产出来。”但他们面对的可是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企业，是石油和天然气行业巨头，怎然才能实现目标呢？

他们选择的办法是：品牌审计。环保组织会定期清理海滩，列出塑料垃圾的品牌来源清单，并公之于众。Grate表示，消费者信任品牌，企业也看重品牌价值，那就用品牌审计来影响企业。

在马尼拉湾的自由岛，岸边全是塑料，沙滩上的塑料也已经齐膝高，树上也挂满了塑料袋。人们收集垃圾就用了好几天，然后才开始品牌审计，并在网上公布。

菲律宾有无数这样被垃圾淹没的小岛

图丨NPR记者Jes Aznar拍摄

关注品牌审计的人不多，但环保组织一直在坚持，他们在东南亚国家已经进行了20多次品牌审计。这项工作肮脏且耗时，但Grate认为企业应该成为解决问题的一员，而确定企业名单就需要品牌审计。

Grate和志愿者一起进行品牌审计

图丨NPR记者Jes Aznar拍摄

BFFP2021品牌审计报告

图丨BFFP供图

事实上，品牌审计有一定的影响力。2018年，子午线研究所（Meridian Institute）邀请Grate到华盛顿特区进行交流，并希望他与目标企业的高管交谈。Grate表示，他必须参加这次交流，因为只有两个亚洲人收到了邀请。

Grate受邀前往华盛顿特区参加交流

图丨NPR记者Madeleine Cook拍摄

会上，Grate坐在石油行业、化工行业和消费品行业的高管对面。他说，他们很好奇品牌审计是如何进行的。品牌审计确实引起了企业的不满，加快了当前塑料污染治理讨论的步伐。Grate笑着说：“这很好。我觉得我有发言权，人们愿意听我说，对品牌审计也很感兴趣。”

“18年了，情况终于有了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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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锐、摆脱塑缚